浯江溪憶舊

雖是夏季,清晨,空氣清涼舒爽。每次回來,都會沿著浯江溪畔散步。有時走過昔日兒童橋的舊址到莒光樓;有時走遠些到延平郡王祠,吹吹海風,隔海觀賞烈嶼及對岸群山。

浯江溪現已被厚重的鋼筋水泥覆蓋著,寬闊平坦的水泥地面,規劃做為民眾停車場。如此一來,這條曾蘊藏著茂密水草、水中生物、淺渚的蜿蜒小河,便消失在地底了。數百年來,孕育著後浦繁榮發展的母親之河,自此不見天日了。更難想像更早時河流的「檣桅林立」,舟船往來的盛況。

東門「代天府」前也有個大池塘,人稱「王爺池」。這池塘有閘門、溝渠與浯江溪相通。池的四周樹林密佈,曾是孩童戲耍、探險、架設樹屋的天地。每到夏夜,蟲鳴蛙叫,喧囂異常。但這水塘也因開闢貫穿王爺池的民族路及興建東門菜市場而予以填平。

其實,那一條河、一片水對城鎮的發展並無妨礙。試想,若保留下來,將給城鎮,增添了多少嫵媚與內涵!

童年,常與三五玩伴打著赤腳,沿著浯江溪涉水玩耍、捉小魚。其中有位玩伴名叫黑番仔最有一套,天生就是野外玩家。教大家碰到水蛇如何用手指緊緊鉤捏,不讓滑溜,然後奮力摔向岸邊,將水蛇擊昏;還熟諳何處是魚兒藏身處,教大夥如何「構築工事」捕魚。

通常,會先選定一段水流。然後,用水草、泥巴及河沙築成兩道土堤,將選定的河流截斷,使成一小水塘;並將先前的河流改道。接著,將小水塘的水潑出、潑乾後,河床活繃亂跳的小魚、小蝦,便任由處置了。

每一回,都可捕捉到為數不少的「江魚仔」。這些小魚兒全身銀白透明,襯托出那對黑色精靈的小眼珠,在水中機警靈活、動作敏捷。記得,我總愛將之放入晶瑩剔透的玻璃瓶內,給加些鮮綠水草,來欣賞把玩。

那時,一過兒童橋,是條筆直的小徑。兩旁羅列著大小不一的養殖池塘,其中部分廢棄不用。夏日,這些廢棄的養殖塘成了孩子嬉戲、玩水的天堂。昔日不曾聽說有「泳褲」、「泳衣」這玩意兒。大夥將衣服一脫,光著身子,便往水裡跳。這些養殖池塘底部是些爛泥巴,游泳當然是危險的。

有一回,我們大夥兒正游水玩得起勁,不知誰去通風報信。憤怒的母親們,個個手上拿著細長的竹鞭,一路吆喝著自己孩子的名字,氣喘吁吁地往池塘快步走來。孩子遠遠聽到母親的叫喊聲,驚恐萬分。有的急忙躲入水草中、有的潛入水底、更有的將池底的黑泥巴往臉上塗,讓氣極的母親無法辨識。母親們氣不可遏,但也不是省油的燈,便將岸上孩童的衣服給拎走了。孩子這下可慌著,紛紛光著屁股游上岸,萬般無奈地尾隨母親回家。

浯江溪來到出海口寬廣了起來,痲瘋嶼又稱董嶼矗立其中。昔日退潮時,淺灘密佈著招潮蟹、彈塗魚。當夕陽西下,水波斑斕,霞光炫耀,襯著遠方重重山巒、點點漁帆,可謂氣象萬千,故昔日有「董嶼安流」之譽。

想當年不識愁滋味年少的我,當苦悶失落來襲,常沿著溪流散步到出海口;看著潮漲潮落,聽著風聲海浪聲,心中的鬱悶塊壘也跟著舒坦開來。

不知是否對浯江溪愛戀太深?還是這溪流已牢牢烙印在潛意識裏?在過往的歲月中,住家仍與河流密不可分。當年我離家轉職到台北工作,就選定在新店溪畔居住。住家的這段溪流有著特殊的鵝卵石河床,溪旁常有成排的蘆葦,開花時節,隨風搖曳,煞是好看,至今記憶猶新。

及至目前,旅居他鄉,離住家不遠的Fraser River仍為我所鍾愛。載滿原木的駁船,不時緩慢移動航行於河道中,岸邊時有釣客怡然垂釣,一派靜謐景象。

這清晨,空氣清新仍一如往常。踏著昔日的足跡,沿著浯江溪畔散步。但那清澈的河流、潺潺的水聲、銀白透明的江魚仔,已無處可尋!【明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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